仲夏夜之梦

——我的女儿是一个眼睛和心里都澄澈有光的小家伙。这样的一个梦境让我更加珍惜和她一起的分分秒秒。希望她在人生的道路上能够在一切美好中随心徜徉。
女儿慢慢长大,对分别这个事情渐渐地敏感起来。最近常跟我说:“妹妹怕妈妈跑了。” 我安慰她,“妈妈不会跑,妈妈跑到哪里去呢,这是妈妈的家。” “妈妈跑上街去,妹妹怕妈妈跑了”,小家伙显得心事重重。我就说,“妈妈上街是去上班,等妈妈有时间,就会带妹妹一起去玩。去坐飞机,去博物馆,去游乐园,去好多好多地方好不好?”“好”,她声音小小地回答着,一副不确定又若有所失的样子。
一天夜里,我变身成了一个有着巨大翅膀的女巫,悄声地走到了女儿的床前。她睡得正酣,完全没有觉察出旁边有人出现。如果她睡得更轻一些,或许会被吓一跳,因为此刻我的银灰色双翼落在床和地毯上,月光洒进房间,丰满的羽毛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光亮耀眼。褪去了白天仆仆风尘的我,脸比平常更加白,嘴唇比平常更加红,头发披散下来,像空灵的瀑布般,微微泛着蓝光。我轻柔地抚摸着她,不禁喃喃自语道:等醒过来之后,就能够看到不一样的天地了哦。遂起身,有力的羽翼将她一溜烟似的稳稳包住,然后就朝广阔而又星星点点的夜空中飞去。
飞行降落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外,深夜里的黄色出租车疾驰而过,在空荡的大街上只留下夹杂着夜间清冷空气和汽车尾气的味道,车内播放着的低沉音乐像一阵风刮过;流浪汉们东倒西歪地裹在破破烂烂的塑料、布块、和杂物中,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收起翅膀的女巫和她背上的孩子。此时,博物馆的大门已经悄无声息地为我们打开,我低声唤女儿,小一,小一,快醒醒,我们的目的地到啦。这时候的我已经变回了平日里正常的模样。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小家伙赖在我怀里,胆怯地瞥着外面的世界。“妈妈,妹妹在哪里?”。这是世界上记录过去事情最丰富的地方,要不要跟妈妈一起来一次奇妙的漫游?“要!”女儿一下子没有了睡意。

米开朗基罗·迪·洛多维科·博纳罗蒂·西蒙尼,此时正在大厅的中央。高耸的梯子将他送到了拱顶,他在作画。周围安静得能听见呼吸的声音。这是启蒙女儿的最佳人选之一:这位意大利的伟大艺术家在26岁时就创造出大卫像,给数百年前佛罗伦萨的人们以巨大的精神鼓舞;后期又创造出让世人赞叹不已的诗歌,绘画,雕塑。当你真正看到他时,你一定会诧异于画家外貌上的不起眼:他看起来更像是欧洲农田里劳作的农民,额上的皱纹像是被刀子拉下了刻痕,黝黑的卷发和泛黄的肤色,彰显着质朴与沧桑。米开朗琪罗从梯子上利索地下来,抖了抖身上的灰,他目光如炬,面带慈祥。我拉着女儿走过去,“小一,我们来学画画好不好?这是世界上最厉害的老师哦”。女儿躲在我背后打量着正对面这个披着长袍,握着画笔的长者,却好像不怎么感兴趣。米开朗琪罗理解地笑了笑,向我们挥了挥手,又爬上了他的梯子,继续作画。
眼前的世界随着我的手一挥动,变成了星空下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地。还没等小一反应过来,我赶紧对她做一个嘘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地牵着她往前,走到一个正在画星空的金黄头发的人背后,这个人太专注了,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我们。此时没有电,没有灯,只有天上的星光、月光、萤火虫的光,柔和地异常美丽着,平日里只能在城市中生活的女儿感到十分新鲜,眼睛也跟着放光。黄头发的人的面前是一只庞然大物,超级大块头的雷龙,在打着鼾。女儿忍不住叫:妈妈妈妈,有好大好大只蜥蜴!听到声音,雷龙抬起头看我们一眼,好像露出了个甜甜的微笑,又继续回到她的鼾声中去。和我们的惊慌失措相比,黄头发的画家不为所动,嘴里在碎碎念着什么。我们凑在他身后,看到他的画纸上,除了旋转、流动的星空,还有安静的雷龙和守护雷龙的英雄。他一刻也不停下来,对小一来说,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当我们路过真正的欧洲的农田,有人在低头祈祷,站在不远处有一位名叫让·弗朗索瓦·米勒的中年人在作画。我们从平常人家的窗下走过,正在唱歌弹琴的女人们,构成了一个和谐而自然的场景。看见我们,她们从窗户旁挥手,用法语的咕哝咕哝大舌头音说话,惊喜而开心地笑,不像其他画里走出来的人物那样一本正经。
尽管有着超出常人的魔力,身为女巫的我在这奇妙的博物馆里也不禁被交错的时空所震撼和感动。暗自感叹,历史包罗万象,有着返景入深林的静,也有万人齐喊鼓声震天的动。有着困苦,有着坚韧,有着浪漫,有着艺术,有着我们今天所存在的一切美,也有着我们不想面对却不得不面对的一切丑。历史在我们身后,也在我们眼前;我们既是旁观者,又是参与者,书写者,在文化发展演变中被裹着滚滚向前。忽然听到一个似远似近的人声在说“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倏的一声,我像是掉入了时间的黑色无底洞,毫无头绪。清醒以后,女儿在我的怀里沉沉睡着,原来,我做了一个关于博物馆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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